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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魔難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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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魔難消

為什麽你們都要拋下我

京城外,了無寺。

大歷建國百年,起初並不註重佛教,直到近幾任君主,佛寺才有所發展。了無寺歷經三位君主支持興建,現在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國寺。

太後江瑜一如往常跪在佛堂,面色虔誠,不知是在為誰祈禱,又在為誰贖罪。

“娘娘,最近後院一切平靜。”素練輕聲走進,對江瑜說道。

江瑜睜開眼,眼神凜冽銳利,“沒有動靜?哀家不相信這次能輕而易舉抓住他。想必他在暗中籌謀什麽,留他一命,不過是為了能將他的勢力一網打盡。”

“否則,就以他做下的孽債,哀家怎會讓他存活於世。”

素練上前扶起江瑜,輕聲說道:“暗衛來報,按照您的吩咐去往京城探查。他們發現,前些日子那些關於顧家的謠言是人為。”

“他們根據線索查到一人,名叫蘇勝。只可惜,待趕到時,蘇勝已被下毒滅口,除了一具屍體,再無其他線索。”

“而朝堂中,似乎有官員已被買通。”

江瑜面色難看,眼底晦暗不明,身上的一身素衣未能掩蓋她的氣勢威嚴,“他果然沒有收手,他已經害了那麽多人,難道還不肯罷手嗎!”

“若菱之得知,想必肯定會後悔認識他,對他多加照顧。”

素練環顧四周,壓低聲音,“娘娘,他和夷國還有來往,奴婢收到消息,夷國君主病危,三王子在爭權,不知夷國動蕩可有他的手筆。”

“眼下先盯緊後院,不要給他機會聯絡外界,就算現在不能殺他,我也不能讓他再害人。”江瑜吩咐道。

“是。”

主仆二人從佛堂走出,完全沒有在意到暗處有一道黑影離開。

素練扶著江瑜回到房中,她心裏一直有疑惑,但又不敢問,江瑜看出她的猶豫,說道:“你想問什麽?”

素練陡然回神,連忙跪下,“奴婢不敢。”

江瑜上前扶起她,“起來,你從小就跟著我,卻始終和我有些生分。想知道什麽就問,何必一直憋在心裏。”

素練小心地端詳著江瑜的神情,見她並未生氣,想了想,還是問道:“奴婢自小在江國公府長大,未曾離開過國公府一日。奴婢記得,世子從小雖然性子陰翳寡淡,但從未有過害人之舉,為何,為何,會變成這樣子?”

“奴婢覺得世子他,不像是正常人,倒像是那十八層地獄裏的惡鬼,令人驚懼。”

江瑜轉頭看向窗外,了無寺裏種了許多竹子,她還記得菱之說過她未來的夫君必定是端方正直的君子。

江瑜聲音沙啞,神情逐漸恍惚,嘴裏念著“為何他變成這樣?或許是因為江國公府吧。”

江國公府是大歷四大世家之一,早在先祖起,便跟隨李氏四處征戰,與此還有江南顧氏、臨安謝氏和她滬州江氏。

顧氏世代習武,本家在江南一帶;謝氏文采卓著,在臨安一帶;江氏富貴顯榮,本家在滬州。在李氏的帶領下,三大家輔佐李氏最終建立了大歷皇朝。

為感念三大家族的英勇忠心,李氏先祖登上帝位之後,封江氏為江國公,顧氏為護國大將軍,謝氏也成為大歷開國一個異姓王。

江瑜回想起江國公府往事,不免有些傷懷。

江瑜幼時體弱多病,一出生便被抱到了外祖母家。

母親臨盆前一個月,她被接回江國公府,陪伴母親。只可惜,弟弟江敬霆出生不久,不知何故,江瑜病情急轉直下,只得再此被送往滬州。

江瑜十八歲才被接回府,再次見到了弟弟。她也是回府之後,才知道這表面光鮮亮麗的江國公府,內裏並非如此。

這次回來,江瑜發現弟弟江敬霆才十歲,小小年紀便沈穩的仿佛是大人,只是性格有些奇怪,不喜說話,臉上也沒有什麽表情。

當時,四大世家因著昔年先祖攜手共退敵的情分,關系很好,來往密切,江瑜因此結識了赫赫有名的臨安王府郡主謝菱之。

謝菱之才貌雙全,跟隨父親出征在外,因此習得一身武藝,還學會了軍事謀略的本事。她是當時京城各大家族,爭先恐後想要求娶進門的世家貴女。

謝菱之父親是臨安王,他只娶了一位女子,便是謝菱之的母親李氏,兩人恩愛有加。

而她呢?

她父母在外界看來是相敬如賓的一對愛侶,可事實上呢?

父親虛偽自私,脾氣古怪,人前他是尊敬妻子的江國公,可背地裏卻養小妾外室,還弄出了私生子。母親軟弱可欺,江瑜也是那時候才知道,母親為了挽回父親,不顧自己體弱,強行服下重藥,這才有了弟弟。

可嘆可悲,女子只有用孩子才能幫助男人的心嗎?

呵,沒用的。

江瑜看透了江國公府虛偽和敗壞,更加疼惜自己性格內向的弟弟。每次謝菱之來找她時,她拜托謝菱之對弟弟多加照顧引導,因為江瑜希望弟弟不受江國公府影響,好好長大。

沒想到,她這無意之舉卻為日後悲劇埋下了伏筆。

......

後院。

江敬霆如往常一樣,端坐在椅子上,看著像極了世家清冷貴公子。

“主子。”一道鬼魅黑影悄無聲息,從看守嚴密的後院中進來。那黑影走到江敬霆面前,輕聲回稟著什麽。

突然,江敬霆詭異一笑,眼底劃過一絲狠意,“她是這樣說的?”

“是,太後還提及留您一命,是為了將您背後勢力一網打盡。”

果然,他不能對任何人抱有期待,什麽“看在他是親弟弟的份上,不殺他”,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說辭罷了。

江瑜和江國公一樣虛偽,卻偏偏覺得自己是正直之人。

“去夷國,將我之前吩咐的辦好。”江敬霆說道。

“是。”

江敬霆從懷中抽出一條紫色手帕,可以看出來這條手帕已經有些光景了,有些脫絲。他虔誠地捧起手帕,慢慢湊近,閉上眼睛,滿是懷念依戀地嗅著。

“菱之姐姐......”

江敬霆的出生就是個錯誤,這是他母親親口所說。從有記憶時,他每日面對母親的恨意和父親的漠視。

母親說:“江敬霆,你的出生就是個錯誤!為什麽你這麽沒用!你不能籠絡你父親的心,那生下你有何用?你還不如外面賤/人生出的私生子討你父親喜歡!”

原來,他只是母親為了挽回夫君的籌碼。他這籌碼沒有發揮出作用,於是他整日待在陰暗角落,悄悄窺探那個私生子是如何討父親喜歡。

若是他學會了,父親或許就會對他另眼相看,母親就不會再恨他,他是有用的。

父親說:“你是江氏嫡子,必須事事爭先,不能屈居人下,不能給江國公府丟臉。若你不能做到,那你就是一顆棄子。江國公府向來不需要沒用的東西。”

他時刻記得父親所說,一刻不敢松懈。就這樣熬著吧,他想,終有一天父親母親會知道他是有用的,他的出生不是錯誤。

一切變故發生在他八歲,那時候江國公府早已腐朽不堪,父親把外室和私生子接到了府裏,江敬霆偷偷去看過,那私生子確實很討人喜歡,他笑起來很乖。

江敬霆躲在暗處,伸出手,用力擠著自己的臉,努力學著那私生子是如何笑的。只可惜,他學不會,他天生就不討喜。

那夜是個令人難忘的夜晚,電閃雷鳴,狂風暴雨,他在睡夢中被叫醒,一臉迷惑的被拽到那外室的院子,他跪在雨中,看著父親冰冷的眼神,覺得有些不安。

江敬霆第一次看到父親如此溫柔地走向母親,對她說道:“霖兒突生大病,神醫說了只有親兄弟的心頭血入藥,才有一線生機。”

“敬霆是霖兒哥哥,是最好的人選。只要霖兒得救,我答應你,我們會像以前一樣恩愛,你是我唯一的妻子。”

霖兒,江思霖,就是那私生子的名字。

可他江敬霆不是那私生子的親兄弟,母親只生了他和姐姐兩個孩子。

對了,姐姐。姐姐在哪?她什麽時候能回來?他一個人在這江國公府,快活不下去了,這壓抑扭曲的地方讓他生厭。

雷雨越來越大,聲音嘈雜,吵得他快聽不清母親說的話,但他還是聽清楚了。

母親說:“好,讓敬霆救他。我就知道,你一定會回心轉意的。”

接著,江敬霆被幾個人死死摁著,他看到父親拿著一把利刃走過來,母親跟在身後,他苦苦哀求著:“父親,父親!不要,不要!我也是你的兒子!”

母親從父親手裏接過利刃,蹲下身,第一次如此溫和同他說話:“敬霆,我果然沒有生錯你,你幫我挽回他了。敬霆,不痛的,很快就好,你聽話。”

利刃刺下,江敬霆胸口鮮血噴出,他恍惚間好像看到了那外室得意的笑容。

......

一晃兩年過去,他命大,被取了心頭血居然還能活下來,母親經常看著他,說:你果然是個怪物,這都不死。

姐姐江瑜也在這一年回府了,還帶來了一個姑娘,聽說她是臨安王府的郡主謝菱之。

菱之姐姐待他極好,給了他從未有過的溫暖,每次玩耍出行都會親自來叫他,在她的照顧下,府裏人對他逐漸轉好。

有一日,他聽到菱之姐姐問江瑜,“為什麽敬霆的性格如此沈悶陰翳。”

原來她不喜歡性格怪異之人。

所以,他開始學如何笑。菱之姐姐喜歡清朗端正的男子,江瑜姐姐喜歡溫柔善良的男子,他都去學。

慢慢地,他學會了。他成為了京中頗有清名的世家子弟,別人提起他,都會說“江氏嫡子清俊儒雅”。

只要菱之姐姐和江瑜姐姐能一直陪著他,照顧他就好。

江敬霆沒有想到,自己就算苦心模仿卻還是失去了一切。

江瑜與皇族李氏,太子李景和相識,兩家定下姻緣,江瑜入宮為後。在江瑜出嫁前,他求江瑜不要嫁人,不要離開江國公府。

可是,她卻覺得自己是在鬧小孩脾氣,絲毫不在意他的哀求懇切。就這樣江瑜姐姐拋棄了他,離開了江國公府,嫁給了李景和。

之後,就連他唯一的救命稻草,菱之姐姐也丟下他了,她如願嫁給了清俊端方的男子,護國大將軍顧長平。

不對,明明她們說過的,答應好會一直陪著他,照顧他,可為什麽她們為什麽說話不算話?

為什麽?

就如同母親當年親手剖開他胸口時說過,他是有用的,可之後,母親卻一如既往地恨他,因為他父親出爾反爾。

既如此,你們都拋下我,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壓抑扭曲的江國公府,你們都選擇離開我。

那我會讓你們知道,你們不該拋棄我。我會讓你們後悔的,我會殺了那些搶走你們的人。

同為世家,我會坐上那最高位,掌握世間一切生殺大權。只要有了權力,我就能把你們永遠會留在我身邊。

你們永遠是我的,只能陪著我,只能照顧我一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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